鋼琴家 George Li 於 2015 年在莫斯科舉行的柴可夫斯基國際音樂比賽中勇奪銀牌,一舉成名。2019 年,他攜手倫敦愛樂樂團及指揮瓦西里・佩特連科,錄製了柴可夫斯基最偉大且廣受喜愛的作品之一《第一鋼琴協奏曲》,被《紐約時報》盛讚為「真正的啟示」(real revelation)。而 George Li 的最新專輯《Movements. Schumann, Ravel & Stravinsky》以「舞蹈」為貫穿作品的主題,精選了舒曼的〈Davidsbündlertänze〉、拉威爾的〈Valses nobles et sentimentales〉及史特拉汶斯基的〈Petrushka〉。從舒曼的浪漫與多層次表達,到拉威爾幽靈般的圓舞曲,再到史特拉汶斯基充滿鄉村風味的舞蹈,George Li 精準捕捉每首作品的獨特氣質,並運用不同的觸鍵技巧來展現它們的神韻。曲目之間存在許多微妙而有趣的聯繫,使得專輯成為一個完整的有機體。《Movements. Schumann, Ravel & Stravinsky》發行之際,George Li 特別與 Apple Music 一起分享專輯背後蘊藏的巧思。 為何將舒曼、拉威爾和史特拉汶斯基的作品放在同一專輯?演奏中調性如何統一? 「這張專輯的整體構想始於疫情期間,當時我嘗試圍繞舞蹈的主題來建構一個計畫。從那時起,我開始尋找能在整個計畫中創造連貫敘事的作品。儘管這些作品來自完全不同的時期和文化,但它們之間存在相互影響的元素,並在每個作品之間創造了許多令人驚喜的聯繫。 例如,從結構上來說,舒曼的〈Davidsbündlertänze〉和拉威爾的圓舞曲組曲非常相似——兩部作品都有循環元素,兩者在樂曲結尾都有重複出現的旋律主題,讓聽眾心滿意足、深受觸動。舒曼和拉威爾還透過共用音符將舞曲連接在一起,這個單一的線索透過和聲色彩的轉變改變了作品的特性。即使在史特拉汶斯基的作品中,節奏和旋律主題 (例如史特拉汶斯基和弦) 也在整個樂曲中重複出現,以積蓄能量,創造更強的曲式結構。 當然,拉威爾和史特拉汶斯基的作品都直接受到管弦樂和芭蕾音樂的影響。透過使用這些作曲技巧,兩位作曲家展示了創造連結和連貫結構的線索,在由許多小片段組成的主要作品中也是如此。同時,讓每支舞曲能夠以自己獨特的個性發聲也非常重要,我認為最好的方法是將自己完全投入到樂譜的細節與和聲中,它們提供了創造每個特定氛圍和特性的情緒和質地。」 你如何看待這些不同舞蹈作品的共通性與個性? 「每位作曲家的作品中對舞蹈的理解都有很多共通點。這些共通點在前面已經提到過不少,包括整體結構,以及拉威爾和史特拉汶斯基的配器和芭蕾的連結。但總體來說,我認為舞蹈形式在不同作曲家作品起到的作用是不同的。在舒曼的作品中,舞蹈形式是一種表達他內心情感和角色的管道。〈Davidsbündlertänze〉指的是一群現實或虛構的角色,他們是舒曼社會的一部分,捍衛那個時代的當代音樂,並為藝術和音樂的持續實驗而奮鬥。舒曼在每支舞曲的樂譜上明確標示了 Florestan 和 Eusebius 的名字,就此將自己也放入了作品中。因此,舒曼的每支舞曲都如此獨特,真正擁有自己的聲音。正如我的老師羅素・謝爾曼提醒我們的:『最終,我們不能忘記它是一支舞!』 在拉威爾的作品中,我認為舞蹈形式更為突出,這些作品和《圓舞曲》標誌著華爾滋形式的終結。對我來說,拉威爾似乎在向華爾滋告別,因此這組舞曲中創造了一種幽靈般迷人的氛圍。和聲旋繞,時間被延展到極限,但我們總能聽到一種維也納的傳統和節奏。即使在最後的華爾滋中,當『死亡』到來時,仍能聽出這一節奏的基本骨架。 最後,在史特拉汶斯基的作品中,舞蹈以更加鄉土和民間的方式呈現。芭蕾舞劇安排在一個傳統的俄羅斯村莊中,一位巫師讓三個木偶復活,其中就包括彼得魯什卡。即使在第三樂章中,也有許多不同的角色和鄉土舞蹈被描繪出來,這透過切分的節奏模式以及傳統民間旋律得到了強調。這種芭蕾和民間舞蹈的結合將聽眾帶入村莊,也使得這部作品生動而引人入勝。」 三位作曲家 (就鋼琴作品而言) 的氣質如何?演奏時如何從技術角度展現其神韻? 「雖然概括不同文化是件棘手的事,但我確實認為每位作曲家所處的文化塑造了作品的氣質。例如,舒曼所生活的浪漫主義和文學世界影響了他的作曲方式,這種方式多層次地引用和參考了其他體裁 (德國藝術歌曲、詩歌、舒伯特)。當然,舒曼自身的心理狀態和複雜的情感變化也影響了他的寫作風格,但這些具有特色的舞曲形式與蕭邦和孟德爾頌等其他作曲家的作品相似。拉威爾將維也納的風格和韻味與精緻但豐富的法國色彩相結合,使得這些圓舞曲傳達出非常明確的氛圍。史特拉汶斯基的作品則充滿了俄羅斯民間音樂和舞蹈。 從技術角度來看,我認為我通常會改變觸鍵方式以捕捉每首作品的氣質。在演奏舒曼的作品時,我的觸鍵方式在整個作品中不斷變化,因為每個樂章都包含非常獨特的性格。在演奏拉威爾時,我必須考慮更多流動的音色,為了營造這一氛圍,因此我的手傾向於更加柔軟和靈活。而在史特拉汶斯基的作品中,作品的巨大規模需要同樣宏大的聲音,以及非常清晰、明亮和燦爛的音色。為了達到這個效果,通常我的手會更加堅定有力,以配合緊湊的舞蹈節奏,同時也要表現出各種管弦樂的色彩。」 新專輯與你近年來獨奏會的曲目一脈相承。經過現場演奏,你對作品的理解和詮釋有何不同? 「我認為自從錄製這張專輯以來,已經有一些元素發生了變化。當我進行現場演出時,我不斷地汲取鋼琴、音樂和觀眾之間的能量。這就是現場表演令人驚嘆和神奇的一面,它總是在變化,而我在舞台上的靈感讓我對作品有不同的認知。有時,音樂需要更多時間才能表達得更有說服力,或者如我的老師卞女士 (卞和暻) 所說,『有些事情會順其自然地發生』,沒有什麼是完全固定的,不過,應該要有一個整體框架和結構規則的骨架。在此基礎上,可以嘗試許多創意的可能性!」 新專輯你最喜歡的曲目是哪一首?演奏時,你希望表達怎樣的情感或故事? 「這是一個非常難回答的問題,因為我在這張專輯上投入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所以每一首作品對我來說都很有意義。但我最喜歡的部分是〈Davidsbündlertänze〉中的最後兩首。在這一刻,第二支舞曲終於在歷經情緒和人物性格變化的旅程後回歸。B 小調的舞曲從前一支舞曲的寂靜中重新出現,我感覺到它的情感已經有所改變。比起初次出現時,它顯得更加疲憊和空虛,悲傷和絕望的感覺在樂章的尾聲中漸漸增強。 接下來是最後一支舞曲,它如此安靜、精緻而簡單。這支舞曲稍帶苦澀,但對我來說,它就像童年的影像,在強烈的情感起伏後,成為了溫暖爐火旁一條柔軟的毛毯。這是一個如此動人而美麗的完結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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